不知怎的，他们的目光全部回到了沐言的身上。
目光意味深长，或许是没来得及隐藏，想法都写在了脸上。
沐言微微一笑，不说话，用沉默回应着他们的好奇。
由此，他发现了一个问题。
他居然不社恐了。
想来应该是迟予安的原因。
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两个人相爱，潜意识会被对方影响，主要是跟迟予安在一起必须拥有超级好的心态，否则，早就魔怔了……
宋景深挠了挠头，“啊，这位兄弟是…？”
他面对的是沐言，当然问的是他，大概率是因为迟予安的做派很不好惹。
“沈听。”沐言真的不想像上个副本一样，他想安安静静的走完副本流程，想必他们没认出迟予安，也是迟予安做的手脚。
宋景深点点头，转而向自己的同伴看去，几人没说话，眼神交代了一切。
“夜晚要进行祭祀，你们做好准备。”
要是正常来套消息的，沐言有可能会留下他们说一会儿话，但这几个人……那里可能有点问题，既不套消息也不走，看起来都不大聪明。
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他实在不懂，也学不来。
沐言站在门口，做出了“请”的手势，意思是——你们可以走了。
照之前几人的状态，他想象中的，他们肯定不会承了他的意立马离开，还要在这里消磨时间，沐言可能会再耗费点时间把他们赶走，不过，在他明确赶人以后，宋景深率先走出门口，“天快黑了，打扰别人休息的事我可做不来。”
“啊对对对，沐哥，你们早些休息，我们先回去了。”
“反正住在隔壁，要是有事，欢迎随时来敲门。”
他们道了别，匆匆离开，少了四个人，屋子里瞬间空了下来。
沐言关好了门，眉目舒展，“可算是安静了。”
“团子说，夜晚会有祭祀，趁没天黑，就得补充睡眠和精神，迎接晚上的活动。”
这间房有一个隔间，毕竟是小女孩，男女有别，沐言和迟予安两个大男人不能和她睡在一起，于是，他把她安排在了隔间。
隔间有小床，有可爱的洋娃娃，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小隔间，似乎是专门为小孩准备的。
小女孩躺在床上，盖上被子，沐言柔声道了句，“晚安”，便关上门。
他与迟予安在一个床上，不挤，但也不宽敞。
两个人紧挨着平躺，没有剩余的空间。
天快要黑了，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，房间四面本就没有一扇窗户，四面都是木墙，没有足够的光线，导致屋内那种陈旧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，常年不住人，不维修，一些家具难免会有些风干，腐化。
这些岁月的遗留物在白天还好，看不出什么，没了光线，没有窗户，就如同闭塞的山村古宅。
说好听点，是山村古宅，说不好听点，像鬼屋。
若是有幽闭恐惧症的人住在这里一定喘不过气。
好在沐言没有这个毛病，还有迟予安在身边，非常有安全感。
如果把这个副本比喻成一个让人无法直视，无法对抗的野兽，那迟予安就是随身携带蓝火加特林的猎人，还是无限子弹的那种。
俗话说的好，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，有这么个人在身边，沐言表示，安全感满满。
但在他心底，这种安全感并不主要体现在实力方面，换个人来，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舒心。
迟予安的身份特殊，他是沐言的伴侣，是爱人，一切的困难虽不能用爱化解，但他的心和身体会因为迟予安的存在而变得放松，爱人在身边，有钱赚，这就是鬼生的巅峰。
若是桑九还在，大概会吵吵嚷嚷的说上一句，“你们真恶心。”
可能会吧…
不经意间想到桑九，沐言的睡意全无，他扪心自问，对得起灵国人，对得起每一个在他生命中路过的人和鬼，唯独桑九，是意难平，是心底的那道坎。
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，桑九明知道会死，还要……
“真是个傻子。”
如果世界有神……
沐言嘲弄的一笑。
神也不是万能的。
况且桑九是半神，应当是有一丝神格，或许它还没有死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心情不好？”
迟予安侧过身，附在沐言耳边轻轻的呼气，他的声音极小，小的似乎生怕吵到沐言。
“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。”
“不过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沐言如是这样说，表情仍旧是难掩的落寞。
“告诉我，人死可以复生吗？”
迟予安是诡神。
是比较强大的一类神，沐言想从他口中得知答案。
沉默。
无端的沉默。
导致沐言的心更乱，难以抚平内心的恐惧。
他真的一直在欺骗自己，相信神是可以复活桑九的，相信桑九还可以完完整整站在面前，向他讲述血色十字的浪漫。
难熬的时间总是过去的很慢，迟迟得不到答案，沐言虽已经得到了答案，仍旧期望奇迹的发生。
恐惧紧张之中，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，使其张开，十指并拢。
“复活一个人，无非是把他的灵魂和肉体定格在某一个时间点，或者，改变他的因果，一般的低阶神都可以做到。”
迟予安定定的看着沐言，“如果已经踏上了神之路的半神，离羽化成蝶只差一步，冥冥之中，他体内已诞生了神格，成就某一条规则之路，半神不属于人，也不属于神的范畴内，空有一个半神的称号，没有完整的神格，所以半神陨落，神格的雏形崩碎，无法复生，除非，他在临死前掌握了规则之路的奥义，成就真神，否则就算是顶级神来了，也没办法复活一个半神。”
“这就是半神与神的区别，一步之遥，何谈容易。”
沐言从头到尾没有提及桑九，迟予安就像是沐言肚子里的蛔虫，精准道出沐言的想法。
“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？”沐言不死心，他不想相信这个事实，握着的手紧了紧。
“如果是别人，我肯定会劝他放弃。”
“但这个人是你。”
迟予安的语气坚定，不容置疑，“是你，一切便皆有可能。”
虽很不想拂了迟予安的意，但沐言连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都无法预测，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，若是相信，也不必问出来了。
“如果我对自己没信心呢？”
自信，从什么开始消失的呢。
沐言回忆前生往事种种，得出一个不太准确，却绝对符合心声的答案，兴许从接触红雾，接触鬼怪开始，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误入了红雾，见到了世界的另一面，他对自己的弱小感到自卑，一次次的成长，却只是揭开了世界的一层面纱，从而迈入“变强”的这条孤单的路。
仿佛世界在用一次次成长的经历耍人，他就是被耍的可怜虫，天道摒弃的人。
不对，不对……
沐言突兀的苦笑，因为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，他有什么可怨恨的，芸芸众生，天道根本没空搭理一个普通人。
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的可笑。
“我好像不该这样，不能这样，但我……也只能这样。”
人的崩溃都是悄无声息的。
沐言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，说给迟予安的？还是在安慰自己。
“沐言！”
神色萎靡的人被一声呼唤，唤回了头。
沐言知道，他此刻的应该像只溺水的小狗，满面挂着可怜兮兮，需要人来帮助，为了掩盖内心，他的神色几番变化，整个脸庞呈现出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，渐渐的，一切都平静下来，只剩一抹僵硬扯动面部的干笑，“吼什么，赶紧睡了。”
“我都困死了。”其实，他一点也不困。
这时候，一个黑影笼罩了自己，沐言猛然睁开了眼，发现迟予安支着身子，压在自己身上。
他好看的眉眼多了几分赤诚和悲痛，极其复杂，在盯着沐言看了几秒后，眼中浮沉，是一抹笑意抵达了眼角，化开了所有负面情绪。
“我不相信我自己的运气可以帮助到你，但你的运气已经分给我了。”
“四舍五入，我们也算是同命理，相连心，这很不道德，但你没得跑。”
“要知道，从一到零，有无数个结局。”
“但从零到一，最后只有一个正确的结尾。”
他抚上沐言的脸，“如果每一条错误的路线是一个人行走的痕迹，那迎接光明的路上这个人一定是你，也必须是你。”
“我会与你并肩而行，你回头，便是我，我会成为你的影子，你的后背，你的最佳选择……”
一吻沉重。
两人唇齿分开，呼吸不顺，看着对方，一个沉淀的信念在生根发芽，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在左右情绪。
咯吱咯吱——
有人正顺着木梯往上走。
暧昧的气息消散个七七八八，沐言给迟予安使了个眼色，对方会意，翻了个身，两人平躺在床上。
外面的人走到了楼上，停在了门口，听声音，停在了他们左手边的房门口。
许久没出声，沐言看到了房门覆盖上了一层阴影，有人站在了他们的房门前。
门外面覆盖的一层油纸上，多出了一个小洞，一个小竹管伸了进来。
白腾腾的青烟让沐言想起了电视剧有些情节中出现的“迷烟”，人闻到烟就会被迷晕，一晚上不醒。
普通的迷烟对人起大作用，对鬼作用不大，毕竟鬼是不用呼吸的，而且，就沐言这个体质，啥迷烟能迷倒一个圣灵。
既然都开始偷摸干坏事了，沐言倒是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，不过他有所猜测，可能与晚上的祭祀有关。
这一间完事，外面的人又去了另一间，不一会儿，有人压着嗓子说，“记得规矩，千万不要伤害小孩。”
随后，沐言他们的房门口被人重力推开，丝毫不顾及他们会突然醒来。
沐言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，一个悬空，腰腹处不太舒服，应该是被人扛着。
他睁开眼扫了一眼，另外一边，迟予安也被人扛在肩膀上，他看过去，对方直接抛了个媚眼。
有够无语的。
闯入房间的一共四个人，一人肩膀扛了一个，等他们进入隔间，两个男人轻柔的抱起小女孩，生怕磕着碰着，沐言一下子便更无语了。
这区别对待太明显了。
这四个人互相看了看身上的人，沐言和迟予安便都闭上了眼，他们觉得没什么问题，和另外两个房间的人汇合。
三个房间的人加起来一共十个。
……昏迷的人除外。
十个人中有三个面孔沐言在白天见过，其中一个还是他的老朋友，带他来这大院的青年。
沐言也就是在“昏迷”中，不能跟他说上两句话，不然，那可就热闹了。
扛着宋景深的男人问，“从谁开始？”
“从谁开始呢……“青年从宋景深和沐言身上扫过，眼睛定格在沐言身上，“就他了！”
白天的事他没有忘，这个少年嘴里吐不出好东西，赶紧祭了，留个清闲。
沐言听着青年蛮有怨气的一句，更加确认，对方一定是误会他了，他明明是个正直善良的好鬼，爱说大实话没有错，总比人前一套，背后一套的那种人更好相处一点吧。
可惜现在有口难言，真是打碎了牙，吞进了肚子里，祭祀结束，沐言寻思着一定要好好开导一下青年，再增加误会可就不好了。
商定好了沐言作为今晚的祭品，十个人把他们抬下楼。
不知何时，小院中央井口的大石头被搬走了，没有石头的水井，升腾起黑色的浓雾。
围绕着井口的三四米外有七个板凳，七个位置。
不用猜，这都是为他们准备的，沐言作为祭祀品，不需要座位，剩余的人正好有七个。
今晚的主题好像是围绕井展开的，白天青年却说的是山神，在水里的东西不应该是河神或者是水神？
这一点沐言搞不懂。
青年把扛着的男人放下，安置在板凳上。
板凳是没有靠椅的，他不用扶，男人低着头，却直挺挺的，挺直了腰板。
青年不意外，反而对身边的人吩咐道，“去，把人都叫出来，山神祭祀要开始了。”
